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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晔:论中国古代兵家的将帅修养观

www.chinarushang.cn  中国儒商  作者:

自先秦始,随着战争实践的发展、军事领导体制的变革、战争方式的变化,将帅在战争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日益突显,因此,古代兵家特别重视将帅的修养,他们对此提出了一系列具体要求。恩格斯曾指出:“人们可以从历史留下来的文化——科学、艺术、公共生活方式等中间承受一切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并且不仅自己承受,还要把这一切从统治阶级的独占品变成社会的公有物,促进其进一步发展。”今天我们研究中国古代兵家的将帅修养观,正是基于这一认识,立足于现实,探寻其历史发展的规律,以期提升领导者的道德素质和人生境界,并服务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建设事业。

 

一、“进不求名,退不避罪”的政治品格

 

《孙子兵法·地形篇》中说:“故战道必胜,主曰无战,必战可也;战道不胜,主曰必战,无战可也。故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人是保,而利合于主,国之宝也。”这段话集中体现了将帅应当具备的政治品格,也可以说是衡量领导者的一种极高的道德境界。

“进不求名,退不避罪”首先要做到淡泊名利。人有名利之心无可厚非,但切忌过头,否则害人害己。明朝的戚继光对此有深刻认识:“夫功名有分,天地最忌多取。使我实尽此力,实事有十分,而功名至七八分,则受之不为过,享之不为侈,天地鬼神亦安然付我矣。若只管多方做虚套,求益功名,专事粉饰,而实事不继,实苦不受,最难瞒是久远。一旦败露,天怨人恶。”他认为,身为将帅,只要脚踏实地的干事,尽力报效国家,虽不事张扬,人们也会知道你的功绩,即使受到一些挫折甚至不公正的待遇,最终也会公论有归。“为将者,或立功而不蒙酬禄,或行好而人不见知”,以淡泊的心态处世,才能荣辱不惊,事事谦让。戚继光将战场上的敌人视作“外寇”,将功名利欲视作“心寇”。他认为,一个将帅在战场上战胜外寇并非难事,战胜功名利欲则十分困难。如果不能战胜功利的诱惑,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将帅。他说:“将兵治边寇,惟恐不胜。至于治心寇,却弗加意功名利欲。与心为敌,无异于寇。能剿外寇者却不能攻心寇,可不省旃。” “故谓去外寇易,去心寇难。能去外寇而不能惩忿窒欲,以治腹心窃发之寇者,不武也。”

“退不避罪”实际上体现的是一种对江山社稷的高度责任感,所以忧国忘身是古代将帅必备的首要品德。《尉缭子·武议》云:“将受命之日忘其家,张军宿野忘其亲,授桴而鼓忘其身。”就是说:将帅接受了领军作战的命令,就不能再想家事了;军队出发行军宿营,就不能再想念亲人了;到了战场指挥战斗,就不能考虑自己的安危了。这是战争规律的需要,也是将帅应有的崇高责任感,所谓“为将忘家,逾垠忘亲,指敌忘身。”古代兵家的这类言论有很多,如《吴子·论将》说:“受命而不辞家,敌破而后言返,将之礼也。故师出之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将苑·将志》说:“故善将者,不恃强,不怙势,宠之而不喜,辱之而不惧,见利不贪,见美不淫,以身殉国,壹意而已。”把名、利、宠、辱完全抛开,只有一个思想,就是为国捐躯,这才是将的弘志。《草庐经略·忠义》说:“第将非忠义,何以为立功建业之本,而使三军感动兴起乎。” “此衷一定,断不回移。有时勋业光天壤,于素志固惬;即身与时屯,心随力尽,亦足洒此一腔热血,稍报君恩。倘图身念重,循国心轻,受人之任,孤人之托,即万年以下,犹令人唾骂矣。”戚继光也要求为将者需“奋立志气,凡于艰苦利害、死生患难都丢在一边,务要学个相似”。

然而,“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在现实中真正做到却相当不容易。就战争领域而言,这关系到将帅的功过是非,甚至身家性命。历史上大量的事实表明,在违抗君命的情况下,将帅们打了败仗自然是人头落地,但打了胜仗也不一定有功。所以,平庸的将帅总是唯君主之命是从,从不敢说一个“不”字。结果是民族遭殃,国家受难。中国历史上称这样的现象为“中御之患”。就现实社会而言,也存在“一切唯领导马首是瞻”的现象,如果自己的意见与领导相左,则要么闭口不谈,要么自我检讨,这符合所谓的“潜规则”,它的“好处”是,即使将来工作上出了问题,造成损失,责任也在领导身上,自己不必承担什么后果。但可怕的是,领导者本身上面也有领导,很多部属下面也有部属,这样就很容易形成“不唯实”、“只唯上”的恶劣风气。所以,领导者的思想道德修养之优劣,将决定着整个事业的生死兴衰。那些具有卓越的政治素养和高尚的道德情操,披肝沥胆、以奉献为荣,把国家民族的利益、人民的利益置于首位,“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领导者,才真正称得上是国家的“珍宝”。

 

二、“圣人贵静,静则不躁”的处事态度

 

关于将帅的处事态度,明朝军事理论家尹宾商有过一段精彩论述:“兵,武事也,而以静为主。静则无形,动则有形。动而有形,必为之擒。……是故圣人贵静,静则不躁,而后能应躁。”孙子也有一句深具哲理性的名言,即“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 “静”意为沉着镇定,这是为将者谋求取胜之道的必备素养。在战争中,军事力量的表现形式无非是动、静两种。当力量处于动态时,一般是为了调动敌人,创造战机,经过正面交战达到军事目的;当力量处于静态时,一般是为了隐蔽行动企图,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所以《尉缭子·攻权》中指出“兵以静胜,国以专胜,力分者弱,心疑者背”。

从军事哲学的角度看,“动”、“静”二者是辨证统一的。其一,“动”和“静”是相对的,依条件互相转化的,作战形势要求动就应立即动,需要静就应迅速静;其二,“动”和“静”都应是积极的,而不是被动的,特别是静绝不是消极等待,而是待机而动;其三,必须把握好“动”和“静”互相转化的时机,特别是由静转动的时机,静不是目的,寻找机会进攻战胜敌人才是目的,“静非不动,不妄动也”。当形势需要我“静”时,正是敌人盼望或诱使我“动”之际,那些修养不够的将帅,或者经不起敌人的激将法或残暴行为的刺激,结果盛怒之下失去理智,或者被眼前小利所迷惑,轻举妄动,影响全盘。只有将不浮躁,军队才不会轻率行动,军队行动谨慎,就不容易暴露自己的弱点,敌人就不容易找到可乘之机。可以说,“静”与“躁”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精神状态和心理状态。在冷静的精神状态下,将帅能够思路开阔,考虑问题周密细致,判断准确,能充分发挥智力,出奇谋,定奇计,做到“多算胜”,军队则能够保持良好的战斗状态、良好的纪律和秩序,能够坚决执行命令,彼此密切配合,协同动作。在浮躁的情绪下,将帅处于智力低潮,容易受情感支配,不能全面仔细地分析情况而作出正确的判断,容易恃勇轻敌,凭一时冲动决定对策,从而导致部队容易恃一时之勇,贪一时之利,轻举妄动而不知进退分合的变化,甚至受制于敌。

杜甫曾称赞诸葛亮“指挥若定失萧曹”,一个优秀的将帅必须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糜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从不急躁,从不狂热,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惟有在这样的冷静状态下,思维才能保持正常。这种冷静,首先表现为一种理智。我们要善于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能够把激化的问题冷处理,同时还要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巨大压力,具有一种常人所不具备也无法理解的沉着和稳健。这种冷静还表现为一种忍耐。当一项事业需有较长时间才能建立,一项工作需有较长时间才能见效,或作一件事情时机尚未到来,条件尚未成熟的情况下,要懂得忍耐,学会忍耐,善于忍耐,是讲要冷静,勿急躁,要有韧劲和耐力,不能够心想事成,也不能干脆放弃,半途而废。我国抗日战争打了八年,毛泽东写下了著名的《论持久战》。目前我国经济建设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任何急躁冒进的情绪都会造成严重损失。总之,宽容和忍耐合起来概括为一个“软”字,是“柔”的表现,是“柔韧”的表现,“柔韧”也可以称之为“优雅的铁腕”,它也是心理能量的表现。

冷静的心态往往是成功的必要因素。一般来说,人们只要不是处在激怒、疯狂的状况下,都能保持自制并做出正确的决定。健康、正常的情绪,不仅平时给生活带来幸福、稳定、畅快,而且能在大难临头时,帮助你逢凶化吉,转危为安。梁启超曾说:“世事沧桑心事定,胸中还岳梦中飞”。世界虽沧桑变化,我心事定,无论你怎么变化,我心里有数。的确如此,古今中外,凡是伟人,定有遇事不慌,沉着冷静的特点,只有不被“泰山崩于前”摄神障目,不被“麋鹿兴于左”乱意分心,领导者才能获得一种持久定力,以更高远的战略眼光,作为关键时刻进行战略决策的心理底数。只有这样的心理底数,才能由大眼光生大境界,由大境界生大决心。

 

三、“先之以身,后之以人”的领导艺术

 

古代兵家认为,只有将帅时时身先士卒,处处为人师表,才能带出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军队,强调打铁还需自身硬。诸葛亮说:“先之以身,后之以人,则士无不勇矣。”《曾胡治兵语录》强调:“做好人,做好官,做好将,俱要好师、好友、好榜样。”[7](p.77)所以,历代名将为了将自己的部属培养成好人、好官、好将,大多强调“身正”,他们把“正己”看作是衡量将帅人格力量的重要内容和治军的根本大计,把能否做到“正己”提高到治人、治国的根本战略高度。

其一,责己从严。这是古代兵家对将帅人格力量的基本要求。尉缭子认为:“战者,必本乎率身以励众士,如心之使四支也。志不励,则士不死节;士不死节,则众不战。”[《黄石公三略·上略》说:“良将之统军也,恕己而治人。以身先入,故其兵为天下雄。”关于责己从严,古代兵家认为有三层含义:一是要求将帅对错误过失要敢于承认,不推诿他人。如《司马法·严位》指出:“若使不胜,取过在己。”说明军队如果打了败仗,将帅要引过以自责。二是强调将帅作为军队的指挥者,不仅要注意形式上的“严”,更要注重本质上的“严”。本质上的严是源于一个人的内心的,是从他对事物深刻的认识开始的,而不是被迫的。凡是能够真正严于律已的人,都是能严格对待自己思想的人。同时,出现失误和错误时,不仅在思想上要认识错误,行动上要敢于加罪于自己。正所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样做不但使自己今后少犯或不犯同类的错误,“改过不贰”,还有警示他人的功用。三是做到引过自咎,不仅不会降低将帅的威信与权威,相反更能提高将帅的威望,产生更大的向心力和统御力。

其二,甘苦共众。古代兵家非常重视将帅与士卒甘苦共众,在生活上,强调“将与士卒共寒暑、劳苦、饥饱,故三军之众,闻鼓声则喜,闻金声则怒”“军井未汲,将不言渴;军食未熟,将不言饥;军火未然,将不言寒;军幕未施,将不言困;夏不操扇,雨不张盖,与众同也。”在战场上,强调官兵“同安危,共生死”。明初军事家刘基指出:“凡为将之道,要在甘苦共众,如遇危险之地,不可舍众而自全,不可临难而苟免,护卫周旋,同共生死”。在思想上,强调官兵“同理想,同憎恶”,为将者要“与人同病相救,同情相成,同恶相助,同好相趋。故无甲兵而胜,无冲机而攻,无沟堑而守”在古代兵家看来,“与众同好,靡不成,与众同恶,靡不倾”,与士卒同思、同想、同憎、同爱,在思想感情上引起的共鸣,足以弥补物质力量上的不足。

其三,清正廉洁。“公生明,廉生威”,中国古代思想家特别重视官员的清廉与公正,从治军角度出发,兵家更强调将帅必须清正廉洁。《黄石公三略·上略》指出,“将能清,能静,能平,能整;能受谏,能听讼,能纳人,能采言;能知国俗,能图山川,能表险滩,能制军权。”历史地看,强调清正廉洁,确实是一种人格修养问题。它不仅是一个人的行为作风,还是一种道德品质。兵家们感到这种品质对于统率军队的将领非常重要,就在于它可以教人独善其身从而在一定范围内养成一种好的风气,凝聚人心,形成战斗力的。特别在官兵朝夕相处、随时准备执行作战任务的军事集体,将帅如果贪污腐败侵占士卒经济利益而导致人格力量弱化,立即就能在实战中得到报应。正所谓,士不服我能,而服我公。将帅从自身做起,持身清廉、公正,以无私为本,就能以廉生威,使将卒团结一心,众志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