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斌：卢布危机中的货币权力博弈

来源：《欧亚经济》2016年第1期，作者肖斌（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副研究员、政治学博士）

　　俄罗斯卢布不属于强势的国际货币，但卢布危机给“卢布区”国家带来了程度不同的负面影响。面对经济衰退的压力，俄罗斯不得不选择卢布大幅贬值。2015年2月卢布与美元和欧元在岸汇率曾一度高达69.66∶1和78.79∶1。随着卢布大幅贬值，其他独联体国家本币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贬值。在独联体国家，外汇收入减少、国际资本流动放缓、外债水平上升等问题凸显。以2015年11月为例，吉尔吉斯斯坦货币索姆与美元在岸汇率为70.38∶1，较年初贬值19.5%；哈萨克斯坦坚戈与美元在岸汇率为307.8∶1，较年初贬值40.1%；塔吉克斯坦索莫尼与美元在岸汇率为7∶1，较年初贬值22%；土库曼斯坦马纳特与美元在岸汇率为3.5∶1，与2008年5月相比贬值18.5%；乌兹别克斯坦苏姆与美元在岸汇率为2 735.74∶1，较年初贬值11.2%（乌兹别克斯坦黑市汇率大约是5 000∶1。

　　在卢布危机的前景上，俄罗斯官方比较乐观。2015年11月，俄罗斯经济发展部部长乌柳卡耶夫表示，俄罗斯的通货膨胀率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俄罗斯经济衰退已经结束。与俄罗斯官方相比，相关研究机构则持悲观态度。例如，俄罗斯宏观经济分析与短期预测中心报告认为，2016年俄罗斯有可能出现多家金融机构倒闭，并引发新一轮危机。日本野村控股公司的专家则认为，卢布在2016年年底前仍将会贬值13%，否则俄罗斯政府会因弥补预算赤字而耗尽储备基金。

　　卢布危机发生后，国际社会一直密切关注其发展趋势。大多数分析家认为，卢布危机主要是在石油价格下跌、西方国家制裁和俄罗斯资本大量外流等因素共同作用下产生的：

　　首先，石油价格下跌。2015年11月26日布伦特原油价格为每桶46美元，而2014年6月原油价格为每桶100美元，下降了54%左右。因为石油是俄罗斯的主要出口换汇商品，国际原油价格震荡走低，即油价下跌直接降低了俄罗斯的外汇储备水平。

　　另根据俄罗斯中央银行的数据，2015年第二季度俄罗斯出口原油6 120万吨，收入253.89亿美元，与2014年同期出口5 720万吨原油和收入422.56亿美元相比，明显出现量增价跌的特点。

　　其次，西方国家制裁。乌克兰危机以来，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实施了经济制裁。经济制裁清单涉及俄罗斯的银行业、能源企业、国防工业企业以及部分生产军民两用产品的企业等，导致原本就存在结构性问题的俄罗斯经济一挫再挫。俄罗斯在2015年出台反危机计划支持工业和金融领域应对西方国家的制裁。然而，由于反危机计划的效果尚未显现，2015年俄罗斯经济负增长已成定局，物价指数平均增幅将保持在11%，而居民实际收入则下降8%~9%。

　　再次，大量资本外流且需偿还数额较大的外债。根据俄罗斯媒体报道，在2014~2015年10月期间俄罗斯外流资本已达1 503亿美元，预计到2015年年底将达到1 853亿美元。同时，俄罗斯在2015年年底还得偿付650亿美元外债。另根据俄罗斯中央银行统计，截至2015年9月俄罗斯外债总额为5 216.1亿美元，而在10月底俄罗斯的国际储备只有3 696.4亿美元，缺口高达1 519.7亿美元。

　　在上述三大因素中，西方国家经济制裁正是货币权力博弈的结果。制裁的核心，正是西方国家利用了现行的国际货币体制，因为每一种国际货币体制都有赖于特定的政治秩序。特定的政治秩序则体现着特定的国际货币权力，即在特定的政治秩序下，强国或准强国通过操纵国际货币制度安排来影响他国货币的价值、使用稳定以及其他属性，并以此维护或扩大自己在国际政治中的权力。美国霸权的基础就是建立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强势地位。在历史上，卢布也曾是世界上最有影响的货币之一：沙皇俄国时期，卢布以黄金作为兑换基础；苏联时期，卢布以黄金储备作为担保。两极格局时期，美国建立了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即布雷顿森林体系），成立了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苏联则通过经济互助委员会建立了以卢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成立了国际经济合作银行和国际投资银行。苏联解体后，西方国家受益于卢布大幅贬值，用少量的美元就结清了巨额的苏联债务。在这场货币权力博弈中，苏联卢布彻底输给了美元。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卢布与西方国家主导的国际货币制度依然存在着权力博弈。在独联体地区，俄罗斯卢布虽然仍占据贸易结算货币的特殊地位，但随着独联体国家不断融入国际经济体系，卢布的货币权力持续地被削弱。俄罗斯卢布的国际化非但未能使俄罗斯在国际货币体系中获利，本国的经济和政治自主权反被掣肘。实际上，在冷战后的货币权力博弈中，俄罗斯卢布也不战而败。乌克兰危机之后，西方国家趁机利用货币权力狠狠打击原本就已经脆弱的俄罗斯卢布。为了应对危机，俄罗斯政府实施反危机计划就安排了350亿美元。尽管卢布危机给俄罗斯带来巨大的压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俄罗斯卢布就会彻底崩溃，因为在国际政治经济关系中，存在制约货币权力的因素。一方面，俄罗斯手中仍然掌握着强化货币权力的有效工具——能源。根据“BP”公司2015年的能源报告，俄罗斯天然气占世界天然气产量的17.5%，石油则占世界石油产量的12.7%。美国能源信息署的最新数据显示，在欧洲能源市场份额中，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大约占三成。可以说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俄罗斯仍将保持在欧洲能源市场的主导地位。另一方面，西方国家操纵货币权力时也会有所克制，因为金融制裁过重，可能会迫使俄罗斯采取严厉的外汇管制，甚至会债务偿还违约。

　　综上所述，卢布危机起源于卢布的国际化，正是卢布的国际化为西方国家与俄罗斯进行货币权力博弈提供了空间。可以说，即使危机过去，俄罗斯在“卢布区”国家所拥有的货币权力最终也会被大大削弱，并可能成为完全的货币依赖国。然而，卢布危机也可能会激发俄罗斯的创新动力(310328,基金吧)，从而使俄罗斯卢布能够从容应对货币权力博弈。